此心安处是吾乡

杨芬

一 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

2018年冬天,讲师团三十几人追寻东坡足迹,来到苏轼被贬的倒数第二个地方——惠州。

此时的惠州相比南方的潮湿,到处清爽干净。许是苏轼曾经待过的地方,风拂面时,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东坡味儿,显得格外亲切与自然。想想九百多年前,坐过大牢,多次遭到降职贬居的苏轼,一路风霜,被命运推着来到惠州。这时的他已经年过半百,早已看淡荣辱,心态平和安然。

去的第一站是惠州西湖。一大早,我们沿着西枝江畔散步前行,一路的花草树木与眉山的迥然不同,大家都稀奇不已,让我用一款识花软件来确认叫什么名字。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过江边,穿过街巷,来到了惠州西湖。步入湖堤,耳边一片惊讶之声,一眼望去,三面青山环抱,湖中岛屿点点,湖面烟波浩渺,蓝天、青山、亭台、树木、泗洲塔倒影于水中,这片湖光山色在游来游去的鱼儿中动静相宜,美不胜收。我们沿着曲折幽深的湖堤前行,想象当年苏轼游西湖的情景。那个时候西湖叫丰湖,由于这湖位于城西,湖泊的风景与苏轼熟悉的杭州西湖一样美丽素雅,于是苏轼取名为西湖,沿用至今。

西湖的堤桥如带,把湖面分成几部分,我们三三两两前行,一路有关苏轼的诗句,苏轼为惠州人民所做实事的标记以及苏轼的雕像掩映在西湖公园里,让我们好生自豪。不知不觉来到孤山,苏轼最爱的朝云葬于此地,我们拜祭王朝云后继续行走,参观苏东坡纪念馆,漫步在树木葱茏之中,呼吸湖堤边的草木之香,时刻与湖水亲近,苏轼的诗句“作个闲人”甚合此刻心情。

苏轼被贬惠州时,曾在合江楼、嘉祐寺、白鹤峰三处居住过,于是下午我们七拐八弯地步行到惠州东坡小学,在叶迪标主任的带领下参观藏于小学里的嘉祐寺。寺庙里除了斑驳的墙壁,泛着青苔的老瓦,以及几缕从屋顶缝隙泄下的冬日阳光,其余的所剩无几,冷冷清清,和对面欢歌笑语的学生比起来,不由得生出一点凄凉。参观完嘉祐寺,我们在叶主任的带领下继续前行到白鹤峰,苏轼曾在白鹤峰购地数亩,筑屋20间,想卜筑新居以终老。清泉老师联系的美女导游早早地等待在白鹤峰前,带领我们一处处讲解,白鹤峰上苏轼建的老宅早就荡然无存,山上是仿建筑,以及为纪念苏轼而修建的东坡祠。导游细心讲解苏轼在惠州为民做事的林林总总,比如他为解决东西两岸的交通往来,带头捐“犀带”,还动员弟媳史氏捐出“黄金钱数千”修建东西桥,普及秧马,推广水碓水磨,促进广州最早使用自来水等等。我们听着导游的讲解,不知不觉来到山顶,凭高远眺,遥望合江楼,此刻阳光暖暖,江风徐徐,这个季节虽没有荔枝,却也有种“不辞长作岭南人”的心境。

二 我本儋耳人,寄生西蜀州

绍圣四年四月,因章惇等人的嫉恨,苏轼的命运再次颠沛流离,白发苍苍的他被再贬为琼州别驾,昌化军安置,并勒令不得签书公事。本想在惠州终老的苏轼不得不在风烛残年的时候万里投荒,幸有儿子苏过一路陪伴。我们追寻东坡的足迹从惠州来到儋州。行走在儋州街头,海风欢快地扯着裙裾,入眼之处一片热带风光,几许繁华,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是如何的蛮荒?但我相信,儋州的美好,有东坡千年的照耀!

虽是第一次到儋州,但因为东坡,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亲切有情味儿;因为东坡,这里的民风也醇厚质朴。我们在儋州的两天,七十多岁的韩国强老先生、电视台的谢仿贤主任、儋州一中的李秀贤书记等人在炎炎烈日之中,陪我们参观东坡书院,听儋州调声;行走于乡野之中,寻找东坡井;穿梭在百姓人家,抚摸桄榔庵遗址等等,我们感动于心。韩老说:“苏东坡的家乡人来,我高兴!”

感谢东坡,这是怎样的一种情,穿越千年,不曾颓变!

苏轼对儋州的贡献确实深远,在他谪居儋州的三年里,开办学堂,不遗余力地向当地百姓传播中原文化。于是,这块蛮荒之地开始有了琅琅书声,读书求学蔚然成风,出现了第一个举人姜唐佐,第一个进士符确,从此海南人才辈出,名声远扬。苏轼还耐心教化大家讲卫生,指导当地人勘察水脉,掘土挖井,减少当地疫病发生,直到现在“东坡井”的水依然清澈见底。他传播科学,医药,收集整理药方,为黎民百姓做好事;他倡导民族平等团结,倡导发展农业生产,推动社会进步……苏轼促进了儋州文化的形成和生产发展,至今在儋州传为佳话。

斗转星移,时隔千年,我们来到儋州中和镇,来到苏轼曾经讲学的“载酒堂”,也就是现在的“东坡书院”。我们的导师,来自眉山的著名作家刘小川在这里为儋州学子讲解东坡文化,与大家互动。讲师团的学员们有的唱东坡诗词,有的朗诵东坡诗词,我也有幸为大家用普通话和眉山话朗诵苏轼在儋州写的诗《六月二十日夜渡海》。一场讲座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结束,大家仍意犹未尽。中午听儋州调声,看苏过与张中对弈,下午川眉老师和部分学员在书院留下墨宝。此刻,我们就像和千年前的苏轼对接,遥遥相应,完成了一场文化交融的仪式,这种延续是何等的奇妙?

虽然命运无常,把苏轼一贬再贬,贬向未知的僻远之处,但他即便苦到心凉,依然一蓑烟雨,一世苦中作乐。苏轼每到一个地方,就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人,和当地百姓打成一片,他以仁心与无穷尽的创造力和精湛的艺术才华体恤民情,热心教化,设身处地为民做事,他活得本真善良,自在随性,正因为如此,他在惠州写到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。”他在儋州写到“我本儋耳人,寄生西蜀州。”他在被贬中获得心灵的自由,随遇而安,真正的做到了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的境界!